想去海边

想去海边。

”其实就是想去啦,也没有为什么,出来走一下子多好,后天还得回学校上学……“去往市区的码头上,我对着眼前的婆婆这样子讲。眼前这个看上去在退休年龄边上的老人笑呵呵地操着四川话问我年岁,是从哪来,在哪里上学,后边还想去哪玩。一脸的福态一点没有展现出旅人的疲惫,向我问:”娃啊,你说,哪里能看到一望无际的海啊……“

东岛不过是一个无名的小岛,游人不多,岛上也全是操着客家话和粤语的村民,偶尔拦着你想坐他的小三轮车。彼时你对他们讲你只不过是想要”行街“啦,他们就会放过眼前这个学生打扮的背包客。小岛不大,一路走过去没啥景点,沿着没有人行道的海边公路一路逆行,能走到一个渔家码头,七零八落地绑着被大风天吹得七零八落的行船,从岸边跳上摇摇晃晃立着牌子的“图书馆”,两条船绑在一起便让这文创店初具规模。空调扇止不住地吹着带着异味的风,潮水的声音被古旧的书本稀释了,立架上放着不知从哪里搞来的大型珊瑚石。我靠着台边和小哥谈着珊瑚,风光和村子,周围的游客来来往往,上了船便像潮水般退去。这里卖明信片,却没有邮局,小哥收了我的钱,便把写好的明信片放在了他的麻布口袋里面,收款信息上写着“海上书房”。

穿梭在半大不大的村子的小巷里面,不时立起的牌子向我展示着”出路“在哪里。所以”出路“到底在哪里呢,我从一个小巷钻出来,却又入另一条毗径。于是便抱着从小店老板娘那里捞来的小椰子,一股劲吸到离港的码头。

上岛的船向来是不准的,开不开全看对面心情,岛上的管理小哥喜欢拿着对讲机和对面放船的小姐姐聊天。对面放船来,这边人齐一船,便才能离岛。我到得太早,排队站在前几排的同时遇上几个讲着四川话的老阿姨和婆婆们,以及一家重庆来的大人和小朋友。

老大爷在旁边讲述着他的新疆生平和海南工作,却操着一口东北口音看着对他笑的婆婆,不知怎的我也被卷进来,大爷还夸赞着我稍染上广东口音的普通话。七零八落的鱼虾在海船码头边上的石珊瑚嬉戏着,靠着栏杆指着黑白相间的小丑鱼,像个孩子。

婆婆锲而不舍地闻讯我的家庭成分和学术背景,都让我觉得是在帮我相亲了,但她不是。虽然一直强调我偷跑的穷游性质,听完之后,她还是长叹一口气,“娃你还是家庭好啊,我们那时候家里面咋会给车船费哦”。她的眼底没有泪水。她转过头去,对着其他阿姨们讲,“我那个也一样,背起个书包就跑了……”,“哦对对,跑去哪也不说,就说我后头要回来……”,“男娃儿出去就出去了嘛”,她顿了一下,“算咯!”

她转过头来对着我。

突然眼底下黑色的东西发亮。

“还是要多会回去看哈噻,莫耍疯了————”

岛上什么都没有,连个邮局也没有,小哥还得扛着麻袋跑去市区的邮局寄信。

岛上什么都有,就是太小,连我也容不下。

上岛之前我想要把全部的所有的完整的天崩的忧愁和过去已去的那些人那些事和他们的名字写在雪白的沙滩上,任凭肆意的汪洋冲刷着把石子海螺和贝壳掩盖在上面。前一天我看着扎脚的粗沙和海面上黝黑的夕阳骑着车疯狂在三亚的环岛公路上,今天我只想把过去的烦恼和愧疚埋葬。

我终究没有这样做。

仿佛我放下了很多,却没有还完我应有的歉意。她过去的样子很可爱,决绝的样子真的很让人心碎啊————

仿佛我错过了很多,很难说一切是天意缘分还是这个世界对我这个水货的天谴惩罚。对不起自己,没能做到最好的自己啊————

我离家好久好久,上次已然是上次了。离开了就会不去了,是吗?

世界待我如水火却又给我以甜头,在苦难的尽头设置着希望,我没有把人生过成一眼望的到尽头的样子,但也不是一直能够快乐的样子,我只能不停行走,遥遥行走,也许是孑然一人,也和芸芸众众。

我最终是没能像那首歌一样:

能不能和你竭尽全力奔跑 向着海平线

余晖消失之前,我为我的怯懦道歉。

我将继续折磨着自己,不断走在这条未来跳跃的路上。